天黑了。
在无边的黑暗里，几盏路灯孤独地闪着微弱的光芒。
我一向讨厌描绘景物，因为用文字来描写的景物总会带有作者自己意愿的夸张成分，那些作者甚至可能根本没看过夜晚的星空是怎么样的。
但是今天晚上的夜，确实很黑暗。
我和四叶，霁月一起走了些许路，最后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。
“小哥，接下来我和霁姐就先回去了，你自己一个人回家吧。”
四叶对我说。
……
……
……
“……”
“不。”
我的声音细微如虫蚊，因为那是我鼓足勇气后才发出来的。
“哈？为什么啊小哥？霁姐和我可是一路的。”四叶的声音渐渐有点不耐烦起来，从那个带有非常强烈感**彩的“哈”就可以看出来她的心情不太好。
确实，本来以往都和自己亲密无间的闺蜜，因为一个陌生男人的出现，不得不产生距离感，甚至连成为惯例的一起回家那个男人都要跳出来说一声“不”。
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很不高兴。
要是可以我真想和她好好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。
但我说不了理由。
因为从我现在站的地方，我看到了霁月。
她在看着我们。
视线一会停留在四叶身上，一会聚集在我身上。
那种视线非常奇怪，和她以往伪装成人类时木讷的视线很不一样。
一开始我还有点不理解为什么霁月会露出那种视线，后来我渐渐明白了。
她在“观察”。
就像是去猪肉脯总是要思考哪块肉肥哪块肉瘦一样。
霁月的视线带着那张皮下藏着的画皮本身的思想。
那只怪物，第一次在我面前思考。
思考要吃什么。
吃哪个人。
她饿了一天了。
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。
那如同野兽一般，发着淡淡绿光的眼睛。
她很饿。
饿了就要吃饭，不管是什么东西，怪物和人都一样。
所以她打算开始第二次“进食”了。
进食对象从我和四叶里选一个。
我并不意外，因为我知道她是画皮，不管之前表现得怎么样，她最终还是要吃人的。
我很清楚，非常清楚。
现在选择权在我手里，是要自己活还是四叶死都看我接下来的话。
按照寻常道理来说，我应该让四叶替我死。
因为我是唯一知道画皮存在的人。
因为我是唯一可能揭穿霁月身份的人。
因为我还要替霁月复仇。
更何况，就算救了四叶，四叶也不会感激我，她甚至会以为是我夺走了她闺蜜来记恨我。
所以应该怎么选一看就很明显。
明明应该这样的。
但，说不出。
喉咙似乎哑了一样，脚变的很僵硬。
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。
牙齿细微地打颤。
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发抖。
我，害怕了。
一如既往地逊。
现在的我就像遇到了“电车难题”一样，无论选择哪个都会让我后悔不已。
我无法做到随意抛弃自己和别人的生命。
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。
如果是漫画小说里的主角，他们会怎么做？
大概，会帅气地说出“我什么都不会选，我选第三条，杀死画皮，然后大家一起幸福地活下去”这种话。
但不可能……做到的吧，我会在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被霁月杀死吃掉的吧。
也许……主角会说“因为我还要活下去，所以抱歉了，四叶，我会带着你那份一起活下去为你报仇的！”
确实，这种选择更加理性，也更符合主角的做法，因为主角之所以是主角，是因为故事围绕着他展开的。
只要主角不死，那么就算死再多人，也无关紧要，因为故事不会因为这些人的死亡而结束。
这样一来，也就可以说服自己了！
没错，只要我活下去！那么一切都还有希望！
只要我活着！世界上还有人知晓画皮的身份，那么我就还有机会将大家从被画皮吃掉的危险里拯救出来！
还有，四叶也不一定就会死！她的身体素质很不错，从她在厕所给我的那几击拳击就可以看出来！
所以如果是她，一定能够从画皮的追杀中逃掉的！到时候我还能多个同阵营一起揭穿画皮真面目的同伴，这样不好吗？
这样的话，我该怎么选择，已经不用说了吧！
我的选择是——
“不。”
话落，四下寂然，四叶和霁月的目光聚集到我身上。
作为当事人的我更是低下了头不想去看别人的目光。
我做不到欺骗自己。
因为我看到了画皮吃掉霁月的那一幕，所以我很清楚。
换作任何一个不知道画皮存在的人，都百分百会被杀死。
就算是四叶，也不可能活下去。
所以我没有选择让四叶和霁月离开，我选择了自己带着霁月走。
换做我看的那些动漫和小说的主角大概不会做出这种“选择”，因为他们还要带着揭穿怪物身份的使命活下去。
如果我是小说或者漫画里的一个角色的话，读者看到这里估计会觉得“这个人的选择真是太撒币了。”
话说，我什么时候产生我就是主角这一错觉了？
说起来，我只是个平凡的男子高中生，长相很平凡，也没有女孩子喜欢，身体素质也一般，喜欢的人也死了，唯一正在“交往”的霁月也是画皮为了伪装身份故意这么说的。
就算在和霁月的博弈里我也总是显得很胆怯。
放在小说漫画里我大概属于那种“一两章就会死”的龙套角色。
但也正因为如此，我才无法旁观他人的死亡而什么都不做。
毕竟——
我压根不是什么主角，只是个普通人。
……
四叶的表情变的惊异，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，仿佛不敢相信她在说了那么多后我还是这句话。
在她心里，我大概是一个不近人情而又可恶的家伙。
紧接着霁月也走上前对着她说了几句话，似乎是说要和我一起回去之类的。
之后四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。
紧接着像是发泄火气一样踢了我一脚就离开了。
看得出来她很生气，因为那脚有点疼。
被踢的腿还在发麻。
灯光似乎变的有些暗了。
四周随着四叶脚步声的远去而变的有一些寂静。
最后街上只剩下了我和霁月。
“太簇。”
她唤着我的名字。
“我们一起去买蛋糕好吗？”
“啊，嗯。”
我硬着头皮应道。
然后带路。
我知道她想要去哪里。
在街巷口的蛋糕店。
在我最初遇到画皮的地方。
在我见证霁月死亡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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